半決賽（1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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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決賽（1）
從茶葉店出來, 梵小洛趕往老吳頭給的另一個地址。
看到古董店裏同樣懸掛著的“鎮”字，梵小洛心裏最後一絲僥幸破碎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古董店。
走在馬路上, 明明天氣暖和, 梵小洛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，感覺到一股寒冷滲透了四肢百骸。
深吸口氣, 撥通了電話。
“……柳姐，你找人註意一下合安茶莊的鄭廷安和青玉古董店的廖慶宇。”
聽出梵小洛的語氣不大對，柳四娘一口答應：“好。這兩人怎麽了？”
梵小洛沈聲把姬容璋最近形跡可疑，被她發現跟這兩個人偷偷聯系的事，說了一遍。
親自走過一趟, 梵小洛可以確定那天和姬容璋在一起的這兩人都不是啥正經人，所以才需要以“鎮”字來掩蓋自身血氣，迷惑進店的人。
只是沒有深入接觸, 梵小洛還不能確認那兩人的身份，只是單純的惡人，還是邪道，亦或者有其他身份。
他們的身份是什麽不重要，姬容璋與他們接觸的目的是什麽, 是梵小洛最擔心的。
而且他們接觸多久了，是只接觸這兩人, 還是她只看到了這兩個人？
梵小洛沈著臉。盡管姬容璋還沒表現出危害，她還是不敢掉以輕心, 一個上輩子攪風弄雨，把千萬人拖入深淵的惡鬼, 但凡有一點異動，都是梵小洛不能承受的代價。
她絕不允許, 也不會給姬容璋卷土重來的機會。
聽到梵小洛分析，柳四娘也不敢怠慢，表示自己會重視這件事。
掛斷電話，梵小洛雙手揉了揉臉，把臉上的僵冷揉化了以後，才回了家。
到了家，看見懶洋洋趴在窗臺上玩手機的小黑貓，梵小洛點點頭，便要走進房間。
小黑貓放下手機，突然提要求：“晚上我要吃烤魚。”
梵小洛身形微頓，撇了撇嘴角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自然起來，“好，我等會下單。”
小黑貓還不滿意，“還要一條酸菜魚，不能有一根魚刺的那種。”
梵小洛：“好，還有嗎？”
小黑貓：“……”
姬容璋靜靜望著梵小洛，心裏陡然升出一股煩躁，這人就沒什麽要質問他的嗎？
梵小洛只是神色平淡地看了他一眼，把姬容璋點的菜都下單了，沒聽見他再有什麽要求，就進了屋。
跑了一天，她很累，不想跟誰吵架。
姬容璋盯著手機頁面，看著上面發來的信息，楞神。
【她今天進店，不知道有沒有發現什麽】
梵小洛的動作，比他想象的要快，只見過一面的兩個人，轉眼就摸去了對方老巢。
以她的聰慧，走這一趟肯定不會空手而歸。然而守巢的那兩蠢貨到現在還抱有僥幸心理，覺得有底牌在手自己沒露出任何破綻。
姬容璋嘆了口氣，心裏劃過讚賞。心想著，倘若這人是自己的手下，他肯定不拘一格毫不吝惜地提拔人才。
然而，他們註定不是同一陣營。
姬容璋也不知道，自己守在門口等梵小洛回來，是在期待什麽。
想聽到她質問自己，還是滿臉失望？
但無論如何不該是她剛才那樣，風平浪靜。
是本來就對他沒有期望，所以無論他做什麽，都在意料之中。還是不屑得再爭論……
姬容璋貓爪頓在手機上，眼看自己的游戲角色被殺死，都沒回過神。
“孤跟她，本就不是同路人，她就是發現了，又如何？”姬容璋嗤笑了一聲，拿起手機，繼續玩游戲。
真是越活越回去了，兩千年前他為覆國眼也不眨地誅殺千萬萬人，兩千年後，竟會在意一個小丫頭的想法，為此束手束腳。
那人連他歲數的零頭都不到，她想什麽，跟自己有關系嗎？
姬容璋貓臉露出冷意，哼了聲，視線回到手機上，繼續操控著游戲的小人大殺四方。
很快收到游戲隊友的投訴：【你今天吃火藥了，殺人這麽兇的。】
【歪歪歪你是奶媽不是輸出啊，人頭給我留一個，別殺完了啊啊啊！】
梵小洛不知道姬容璋心裏的想法，離半決賽還有一天時，她收拾好自己的挎包，跟爺爺說自己又要跟老板一起出差，坐上了前往廣省的高鐵。
這一次的比賽地點，在廣省莞城。
帶隊的照舊是老吳頭，他在車上介紹規則，“半決賽和預選賽一樣，都是三場兩勝制。只不過要求比預選賽嚴苛很多，預選賽可以組隊，只要找到的東西跟答案沾邊就能通關，半決賽往往都是個人賽，不止要找到問題的答案，還得解決了問題才算通關，這時候考驗的，是選手的個人能力……”
梵小洛靜靜聽著，因內一個人處理的事情多了，她對賽制的改變沒啥不能適應的。
格桑也一臉淡定，作為族裏精心培養的蠱師，單人參賽對他來說也是尋常。
見兩個年輕人都一臉淡定，老吳頭滿臉欣慰。
預選賽梵小洛和格桑兩人的表現可圈可點，給西南分局掙了不少面子，相信這一次兩個小孩的成績也不會差，他們分局總算能揚眉吐氣了。
知道自己能力有限，沒什麽可教兩個優秀晚輩的，老吳頭放棄了長篇大論，轉而給梵小洛兩人講起了關於廣省的某段歷史。
“三十年前的廣省，是全國最繁華，也最混亂的地方之一，光天化日在大馬路上持刀捅人的，開著摩托搶錢的，這個幫派那個幫派，據統計那個年代無故失蹤的人口都有幾百萬，當然這個數據我也沒查過，不知道準不準。不過那時確確實實死了很多人，不止是普通人，還有玄師。那時候有個叫離火的組織，依靠廣省而起，短短兩年時間，教眾就發展到了恐怖的上百萬人……”
聽到離火組織，梵小洛心裏一凜。
這個組織她很熟悉，甚至，跟那組織裏其中一個人打過交道。
羅曉定。
——她一直都想抓住，卻始終找不到人影的，另一個精通魯班術法的人。
梵小洛看向老吳頭，“離火組織的頭領，好像說是叫梵凈，吳老知道這個人嗎？”
對於梵凈，梵小洛只知道，他是爺爺唯一的兒子，但爺爺不太願意提起他，就算偶然無意間提起，都用八個字形容，“誤入歧途，死有餘辜”。
梵小洛一直都想知道，梵凈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，又是怎麽死的。
她只知道，他是臭名昭著的離火組織最初的三位首領之一，曾在東南沿海一帶掀風作浪，害死不少人，是近兩百年少有的大惡人，他們魯班一門之所以人人喊打，這個人功不可沒。但是，關於這人的具體消息，她卻一知半解，就是到網上查，都找不到關於他乃至離火的消息。她詢問過張明徽唐妙可，他們也不是很清楚，只說玄門對此諱莫如深，當年發生的事，被刻意清除了。
老吳頭看了梵小洛一眼，眼神覆雜地點頭，“對，離火組織的首領之一，是梵凈，他還是創建者，跟小洛你一樣，也是個魯班傳人。話說你們魯班傳人真的是人才輩出，那個梵凈，也是個驚才艷艷的人，橫空出世，在同輩裏幾乎沒有敵手。”
梵小洛幹笑，這時候其實可以不帶上她的。
雖然是同門前輩，但她也不喜歡這個人。她身上那一團黑得冒油的因果，可是有梵凈很大一份功勞。
可因為爺爺，梵小洛又無法和別人一樣打心底裏憎惡這個人。
老吳頭望著梵小洛，對於這個他喜歡的晚輩，他眼神慈祥，“你跟梵凈很像，都是天資過人，年紀輕輕就出世。但你比梵凈脾氣好太多了，梵凈那人，鋒芒過盛，天真過頭。”
出乎預料的評價，讓梵小洛意外，“為什麽，這麽說。”
“梵凈並不是一個純純的大惡人，他只是一個過於理想的人。他創建離火組織最初的目的，本是為了幫助那些處於社會底層的人。那時剛開放經濟，秩序還未形成，有些富人為富不仁卻，壞事做盡，卻因為各種原因免除報應，過得比誰都好。相反很多窮苦善良的人，卻掙紮在苦難中。有點像現在的打官司吧，有錢人請一堆厲害的律師，等犯了罪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，讓受害者有苦說不出。所以梵凈便立志做這些人的法律援助，幫他們掙脫出苦海。但是，唉，出發點是對的，就是手段太極端……”
老吳頭舉個例子，“如果有富人克扣你工錢，而你正好需要這筆錢救命，但因為富人錢給少了，導致你家裏生病的那人病情耽誤，殘了或者死了，你們會怎麽做。”
老吳頭問隨行的兩個晚輩。
梵小洛下意識代入了爺爺，不管是誰耽誤了給爺爺治病，她都會詛咒那人倒黴一輩子。如果後果再嚴重點，她跟那富人拼命。
但這話說了違反社會和諧。
梵小洛委婉道：“上法院告他，到他住的地方拉大字報，給他拍視頻，送他上熱門。”
不用玄學手段，想搞死一個人也很容易。
格桑就直接多了，冷冷道：“如果我家人殘廢，那我讓他也殘廢。如果我家人死了，那他也不用活。”
90後講究的是一個人不犯我，我不犯人。寧可委屈別人，絕不委屈自己。
老吳頭：“……”
本想給兩個晚輩上個課，沒想到一個一個已經歪了，老吳頭憤怒，“年輕人氣量能不能大點？”
梵小洛：“那套價值觀已經淘汰了。”
格桑沈默地點了個頭，讚同梵小洛的話。
老吳頭心累，語重心長，“你們別亂來啊，你們所擁有的術法，只能用來對付邪道。普通人自有法律約束他們，玄師不能越矩，知道不？要不然，等待你們的，是遠比坐牢還殘酷的反噬。”
玄師濫用能力，是玄門嚴令禁止的，一旦觸犯就會被關押進專管玄師的牢獄。而關押還是最輕的，因果反噬起來才嚇人。
梵小洛，格桑都點頭：“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了就好。”老吳頭哼了一聲，“我剛才講到哪兒了，哎呀被你們這一打岔……”
梵小洛提醒，“你說，梵凈想幫助窮苦人，但手法不當。”
老吳頭：“對對對。梵凈的手段，就像你們剛才說得那樣，直接向普通人出了手，而且有時候的手段，比這還要激烈，可能一個富人他只是看不起窮人，結果被梵凈施法報覆，落得家破人亡的結局。這種情況下，你能說他對嗎，而且，他怎麽確定，那些有錢人就一定錯，看起來可憐的人就一定對呢？梵凈的偏見，導致擁護他的普通人越來越多，再加上，組織人一多，就難以管理，在個別有心人的煽動下，離火組織出現了富人有罪論，仇富現象特別嚴重。”
當一個人數龐大的組織出現思想上的扭曲，造成的後果是可怕的。
發展到最後，連梵凈都難以控制局面了。
“那都是一群普通人，怎麽會給玄門造成那麽大的損失呢？”梵小洛問。
聽說，離火組織除了梵凈，也就兩三個玄師。而玄門匯聚了那個時代最頂尖的一批高手，那三四個人再厲害，也不能差點讓玄門全軍覆沒吧。
老吳頭凝重道：“那是因為，有境外的不軌勢力滲入。”
當時華國發展蒸蒸日上，某些小國畏懼巨龍覆蘇的力量，於是采取一些齷齪的手段，梵凈被陰謀裹挾其中，成了那個犧牲品。
原來是這樣，梵小洛忽然覺得，梵凈也是個很可悲的人。
“梵凈，沒有意識到嗎？”
老吳頭道：“可能意識到了吧，但那時已經晚了，死去的人救不回來了，玄門元氣大傷，聽說梵凈最後是自殺，但他是因為被逼到絕路自殺，還是悔悟自己犯下的錯，誰知道呢。”
聽完這個故事，梵小洛沈默了好一會兒，不是可憐梵凈，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，她只是，心疼爺爺。
魯班傳人五弊三缺，少有能快活一生的。然而爺爺的命運似乎格外的苦，早年喪妻，晚年喪子，當他親自去給獨子收屍，白發人送黑發人，心裏怎麽可能不痛苦。
到了現在，又被各種病魔纏身，從來沒被命運優待過。
這就是魯班傳人的宿命嗎？梵小洛不相信。
“梵凈這麽厲害，他有徒弟嗎？”梵小洛看著老吳頭。
老吳頭露出回憶，“我以前也沒正面跟梵凈接觸過，只遠遠望過一眼，梵凈那時候與玄門人對峙，身邊倒是經常跟著一個孩子。”
梵小洛心道，那個人，十有八九就是羅曉定了。
這欺師滅祖的東西，不要被她抓到。
聊著聊著到站了，下了高鐵走出莞城車站，梵小洛一眼就看到了賽方派來接待他們的人，是一對長得很像的父子，都穿著短袖短褲，看一身行頭，跟網絡上拖著一麻袋鑰匙去收租的包租公很像。
事實證明這對父子可能真有點錢，接他們去酒店的車，都是一輛勞斯萊斯。
“三位大師好，我是石建國，這是我兒子石小強，我們是賽方安排來接車的人，你們一路辛苦了，先去酒店吧。”石建國很會來事，幾句話說得人心裏舒坦，他把梵小洛三人恭恭敬敬請上後座。
梵小洛掃過父子兩的面相，兩人都是普通人，石建國性格狡猾了點但人品不壞，身上有些小因果，但沒犯過底線錯誤。兒子石小強是個暴躁直爽的脾氣，因為性格得罪過很多人，不過也沒大毛病。
也是，這些人不論身份如何，能進玄學大賽當志願者，肯定有玄師給看過面相，真大奸大惡的人也混不進來。
看父子兩眉宇間凝結的愁緒，梵小洛開口：“你們遇到了麻煩？”
坐在副駕駛座的石建國，一聽這話，就驚訝：“被梵小姐看出來了？實不相瞞，我們最近，確實遇到了麻煩。”
石建國一臉愁容地說出了最近發生的怪事。
他家裏是做酒店的，酒店倒是沒事，但家裏發生了一連串怪事，比如說放在冰箱裏的肉突然變少，像是被什麽東西撕生生撕開，肉上面還帶著類似於野獸的牙印。比如放在保險箱裏的現金和金條，突然莫名其妙不翼而飛。最可怕的還是在夜裏，從走廊和天花板上傳來的小孩赤著腳丫奔跑的聲音，伴隨著咯咯的笑聲，玩得很開心。
石建國一家人快嚇死了！
石建國指著自己的黑眼圈，臉上有隱隱的恐懼，“持續好幾天了，我不知道自己哪一天，就跟那幾個富豪一樣，不聲不響就消失了。”
梵小洛還在思索前面的事，聽到石建國意有所指的後半句話，皺眉問：“什麽叫跟那幾個富豪一樣，不聲不響消失，還有別的人出事？”
石建國嘆口氣，“我們這發生好幾起了。一開始是厚街那邊一個富豪失蹤，家人報警找了幾天沒找到，大家都猜是不是被人綁架，藏哪兒了。但過了三天，那家裏人都沒收到綁匪要錢贖人的消息，於是猜測可能不是綁匪，那人會不會遇上了仇家，被暗害了。這件事過去沒半個月，還是厚街，又有一個富豪失蹤了，跟頭一個一樣，消失得很奇怪，到處找都找不到……”
要只是一起兩起，還能說是意外，直到第三個富豪消失，附近所有的人都不安起來，尤其是家裏有點小錢的，沒看到失蹤的都是有錢人嗎？
石建國那時候還以為，這件事針對的只是厚街那一塊的有錢人，他雖然擔心，但總覺得跟自己沒關系，直到，東城這邊，他們小區裏，也開始有富豪失蹤，石建國這才知道，自己想錯了。
這針對的，是整個莞城的有錢人啊。
於是，家裏不算太豪，但也有十幾個小目標的石建國一家，也忐忑了起來。
石建國：“現在情況就是這樣，生不見人，死不見屍，那些人遭遇了啥都不知道，這才讓人害怕啊。”
也是發生了這種事，石建國才到處找大師，從某位大師口中得知玄學大賽要在莞城舉辦時，連身份也不顧了，馬上帶著兒子當志願者，就是想玄門能幫忙解決這件事。
和他們有一樣想法的，還有很多富豪，但玄學大賽志願者名額有限，很多都沒能選上。所以石建國是一邊自豪，但同時也憂心忡忡。
尤其是，這幾天，自己家裏也出現了怪事。他擔心，是那什麽東西，找到他們家來了。難道下一個要消失的，要輪到他了？
“專門針對有錢人？”
梵小洛與老吳頭，格桑三人互看了一眼。
他們不久前還在車上講離火組織，創立的最初就是針對有錢人。一轉眼，就聽到了一群富豪失蹤的消息，是巧合，還是意外？
梵小洛：“所以，我們這次比賽的內容，跟富豪消失案有關？”
石建國作為志願者，知道一點內情，點點頭，“很可能是，半個月前就就有玄師過來調查這事了。大師，你說我們，不會消失吧。”
老吳頭安慰石建國，“放心，我們人都來了，不會的。”
比賽地點在這，玄門不少老前輩的眼睛都盯著這裏。任何邪道，敢在老前輩的眼皮子底下搞事，那不是跟壽星公上吊，活膩了一樣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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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茶葉店出來, 梵小洛趕往老吳頭給的另一個地址。
看到古董店裏同樣懸掛著的“鎮”字，梵小洛心裏最後一絲僥幸破碎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古董店。
走在馬路上, 明明天氣暖和, 梵小洛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，感覺到一股寒冷滲透了四肢百骸。
深吸口氣, 撥通了電話。
“……柳姐，你找人註意一下合安茶莊的鄭廷安和青玉古董店的廖慶宇。”
聽出梵小洛的語氣不大對，柳四娘一口答應：“好。這兩人怎麽了？”
梵小洛沈聲把姬容璋最近形跡可疑，被她發現跟這兩個人偷偷聯系的事，說了一遍。
親自走過一趟, 梵小洛可以確定那天和姬容璋在一起的這兩人都不是啥正經人，所以才需要以“鎮”字來掩蓋自身血氣，迷惑進店的人。
只是沒有深入接觸, 梵小洛還不能確認那兩人的身份，只是單純的惡人，還是邪道，亦或者有其他身份。
他們的身份是什麽不重要，姬容璋與他們接觸的目的是什麽, 是梵小洛最擔心的。
而且他們接觸多久了，是只接觸這兩人, 還是她只看到了這兩個人？
梵小洛沈著臉。盡管姬容璋還沒表現出危害，她還是不敢掉以輕心, 一個上輩子攪風弄雨，把千萬人拖入深淵的惡鬼, 但凡有一點異動，都是梵小洛不能承受的代價。
她絕不允許, 也不會給姬容璋卷土重來的機會。
聽到梵小洛分析，柳四娘也不敢怠慢，表示自己會重視這件事。
掛斷電話，梵小洛雙手揉了揉臉，把臉上的僵冷揉化了以後，才回了家。
到了家，看見懶洋洋趴在窗臺上玩手機的小黑貓，梵小洛點點頭，便要走進房間。
小黑貓放下手機，突然提要求：“晚上我要吃烤魚。”
梵小洛身形微頓，撇了撇嘴角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自然起來，“好，我等會下單。”
小黑貓還不滿意，“還要一條酸菜魚，不能有一根魚刺的那種。”
梵小洛：“好，還有嗎？”
小黑貓：“……”
姬容璋靜靜望著梵小洛，心裏陡然升出一股煩躁，這人就沒什麽要質問他的嗎？
梵小洛只是神色平淡地看了他一眼，把姬容璋點的菜都下單了，沒聽見他再有什麽要求，就進了屋。
跑了一天，她很累，不想跟誰吵架。
姬容璋盯著手機頁面，看著上面發來的信息，楞神。
【她今天進店，不知道有沒有發現什麽】
梵小洛的動作，比他想象的要快，只見過一面的兩個人，轉眼就摸去了對方老巢。
以她的聰慧，走這一趟肯定不會空手而歸。然而守巢的那兩蠢貨到現在還抱有僥幸心理，覺得有底牌在手自己沒露出任何破綻。
姬容璋嘆了口氣，心裏劃過讚賞。心想著，倘若這人是自己的手下，他肯定不拘一格毫不吝惜地提拔人才。
然而，他們註定不是同一陣營。
姬容璋也不知道，自己守在門口等梵小洛回來，是在期待什麽。
想聽到她質問自己，還是滿臉失望？
但無論如何不該是她剛才那樣，風平浪靜。
是本來就對他沒有期望，所以無論他做什麽，都在意料之中。還是不屑得再爭論……
姬容璋貓爪頓在手機上，眼看自己的游戲角色被殺死，都沒回過神。
“孤跟她，本就不是同路人，她就是發現了，又如何？”姬容璋嗤笑了一聲，拿起手機，繼續玩游戲。
真是越活越回去了，兩千年前他為覆國眼也不眨地誅殺千萬萬人，兩千年後，竟會在意一個小丫頭的想法，為此束手束腳。
那人連他歲數的零頭都不到，她想什麽，跟自己有關系嗎？
姬容璋貓臉露出冷意，哼了聲，視線回到手機上，繼續操控著游戲的小人大殺四方。
很快收到游戲隊友的投訴：【你今天吃火藥了，殺人這麽兇的。】
【歪歪歪你是奶媽不是輸出啊，人頭給我留一個，別殺完了啊啊啊！】
梵小洛不知道姬容璋心裏的想法，離半決賽還有一天時，她收拾好自己的挎包，跟爺爺說自己又要跟老板一起出差，坐上了前往廣省的高鐵。
這一次的比賽地點，在廣省莞城。
帶隊的照舊是老吳頭，他在車上介紹規則，“半決賽和預選賽一樣，都是三場兩勝制。只不過要求比預選賽嚴苛很多，預選賽可以組隊，只要找到的東西跟答案沾邊就能通關，半決賽往往都是個人賽，不止要找到問題的答案，還得解決了問題才算通關，這時候考驗的，是選手的個人能力……”
梵小洛靜靜聽著，因內一個人處理的事情多了，她對賽制的改變沒啥不能適應的。
格桑也一臉淡定，作為族裏精心培養的蠱師，單人參賽對他來說也是尋常。
見兩個年輕人都一臉淡定，老吳頭滿臉欣慰。
預選賽梵小洛和格桑兩人的表現可圈可點，給西南分局掙了不少面子，相信這一次兩個小孩的成績也不會差，他們分局總算能揚眉吐氣了。
知道自己能力有限，沒什麽可教兩個優秀晚輩的，老吳頭放棄了長篇大論，轉而給梵小洛兩人講起了關於廣省的某段歷史。
“三十年前的廣省，是全國最繁華，也最混亂的地方之一，光天化日在大馬路上持刀捅人的，開著摩托搶錢的，這個幫派那個幫派，據統計那個年代無故失蹤的人口都有幾百萬，當然這個數據我也沒查過，不知道準不準。不過那時確確實實死了很多人，不止是普通人，還有玄師。那時候有個叫離火的組織，依靠廣省而起，短短兩年時間，教眾就發展到了恐怖的上百萬人……”
聽到離火組織，梵小洛心裏一凜。
這個組織她很熟悉，甚至，跟那組織裏其中一個人打過交道。
羅曉定。
——她一直都想抓住，卻始終找不到人影的，另一個精通魯班術法的人。
梵小洛看向老吳頭，“離火組織的頭領，好像說是叫梵凈，吳老知道這個人嗎？”
對於梵凈，梵小洛只知道，他是爺爺唯一的兒子，但爺爺不太願意提起他，就算偶然無意間提起，都用八個字形容，“誤入歧途，死有餘辜”。
梵小洛一直都想知道，梵凈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，又是怎麽死的。
她只知道，他是臭名昭著的離火組織最初的三位首領之一，曾在東南沿海一帶掀風作浪，害死不少人，是近兩百年少有的大惡人，他們魯班一門之所以人人喊打，這個人功不可沒。但是，關於這人的具體消息，她卻一知半解，就是到網上查，都找不到關於他乃至離火的消息。她詢問過張明徽唐妙可，他們也不是很清楚，只說玄門對此諱莫如深，當年發生的事，被刻意清除了。
老吳頭看了梵小洛一眼，眼神覆雜地點頭，“對，離火組織的首領之一，是梵凈，他還是創建者，跟小洛你一樣，也是個魯班傳人。話說你們魯班傳人真的是人才輩出，那個梵凈，也是個驚才艷艷的人，橫空出世，在同輩裏幾乎沒有敵手。”
梵小洛幹笑，這時候其實可以不帶上她的。
雖然是同門前輩，但她也不喜歡這個人。她身上那一團黑得冒油的因果，可是有梵凈很大一份功勞。
可因為爺爺，梵小洛又無法和別人一樣打心底裏憎惡這個人。
老吳頭望著梵小洛，對於這個他喜歡的晚輩，他眼神慈祥，“你跟梵凈很像，都是天資過人，年紀輕輕就出世。但你比梵凈脾氣好太多了，梵凈那人，鋒芒過盛，天真過頭。”
出乎預料的評價，讓梵小洛意外，“為什麽，這麽說。”
“梵凈並不是一個純純的大惡人，他只是一個過於理想的人。他創建離火組織最初的目的，本是為了幫助那些處於社會底層的人。那時剛開放經濟，秩序還未形成，有些富人為富不仁卻，壞事做盡，卻因為各種原因免除報應，過得比誰都好。相反很多窮苦善良的人，卻掙紮在苦難中。有點像現在的打官司吧，有錢人請一堆厲害的律師，等犯了罪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，讓受害者有苦說不出。所以梵凈便立志做這些人的法律援助，幫他們掙脫出苦海。但是，唉，出發點是對的，就是手段太極端……”
老吳頭舉個例子，“如果有富人克扣你工錢，而你正好需要這筆錢救命，但因為富人錢給少了，導致你家裏生病的那人病情耽誤，殘了或者死了，你們會怎麽做。”
老吳頭問隨行的兩個晚輩。
梵小洛下意識代入了爺爺，不管是誰耽誤了給爺爺治病，她都會詛咒那人倒黴一輩子。如果後果再嚴重點，她跟那富人拼命。
但這話說了違反社會和諧。
梵小洛委婉道：“上法院告他，到他住的地方拉大字報，給他拍視頻，送他上熱門。”
不用玄學手段，想搞死一個人也很容易。
格桑就直接多了，冷冷道：“如果我家人殘廢，那我讓他也殘廢。如果我家人死了，那他也不用活。”
90後講究的是一個人不犯我，我不犯人。寧可委屈別人，絕不委屈自己。
老吳頭：“……”
本想給兩個晚輩上個課，沒想到一個一個已經歪了，老吳頭憤怒，“年輕人氣量能不能大點？”
梵小洛：“那套價值觀已經淘汰了。”
格桑沈默地點了個頭，讚同梵小洛的話。
老吳頭心累，語重心長，“你們別亂來啊，你們所擁有的術法，只能用來對付邪道。普通人自有法律約束他們，玄師不能越矩，知道不？要不然，等待你們的，是遠比坐牢還殘酷的反噬。”
玄師濫用能力，是玄門嚴令禁止的，一旦觸犯就會被關押進專管玄師的牢獄。而關押還是最輕的，因果反噬起來才嚇人。
梵小洛，格桑都點頭：“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了就好。”老吳頭哼了一聲，“我剛才講到哪兒了，哎呀被你們這一打岔……”
梵小洛提醒，“你說，梵凈想幫助窮苦人，但手法不當。”
老吳頭：“對對對。梵凈的手段，就像你們剛才說得那樣，直接向普通人出了手，而且有時候的手段，比這還要激烈，可能一個富人他只是看不起窮人，結果被梵凈施法報覆，落得家破人亡的結局。這種情況下，你能說他對嗎，而且，他怎麽確定，那些有錢人就一定錯，看起來可憐的人就一定對呢？梵凈的偏見，導致擁護他的普通人越來越多，再加上，組織人一多，就難以管理，在個別有心人的煽動下，離火組織出現了富人有罪論，仇富現象特別嚴重。”
當一個人數龐大的組織出現思想上的扭曲，造成的後果是可怕的。
發展到最後，連梵凈都難以控制局面了。
“那都是一群普通人，怎麽會給玄門造成那麽大的損失呢？”梵小洛問。
聽說，離火組織除了梵凈，也就兩三個玄師。而玄門匯聚了那個時代最頂尖的一批高手，那三四個人再厲害，也不能差點讓玄門全軍覆沒吧。
老吳頭凝重道：“那是因為，有境外的不軌勢力滲入。”
當時華國發展蒸蒸日上，某些小國畏懼巨龍覆蘇的力量，於是采取一些齷齪的手段，梵凈被陰謀裹挾其中，成了那個犧牲品。
原來是這樣，梵小洛忽然覺得，梵凈也是個很可悲的人。
“梵凈，沒有意識到嗎？”
老吳頭道：“可能意識到了吧，但那時已經晚了，死去的人救不回來了，玄門元氣大傷，聽說梵凈最後是自殺，但他是因為被逼到絕路自殺，還是悔悟自己犯下的錯，誰知道呢。”
聽完這個故事，梵小洛沈默了好一會兒，不是可憐梵凈，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，她只是，心疼爺爺。
魯班傳人五弊三缺，少有能快活一生的。然而爺爺的命運似乎格外的苦，早年喪妻，晚年喪子，當他親自去給獨子收屍，白發人送黑發人，心裏怎麽可能不痛苦。
到了現在，又被各種病魔纏身，從來沒被命運優待過。
這就是魯班傳人的宿命嗎？梵小洛不相信。
“梵凈這麽厲害，他有徒弟嗎？”梵小洛看著老吳頭。
老吳頭露出回憶，“我以前也沒正面跟梵凈接觸過，只遠遠望過一眼，梵凈那時候與玄門人對峙，身邊倒是經常跟著一個孩子。”
梵小洛心道，那個人，十有八九就是羅曉定了。
這欺師滅祖的東西，不要被她抓到。
聊著聊著到站了，下了高鐵走出莞城車站，梵小洛一眼就看到了賽方派來接待他們的人，是一對長得很像的父子，都穿著短袖短褲，看一身行頭，跟網絡上拖著一麻袋鑰匙去收租的包租公很像。
事實證明這對父子可能真有點錢，接他們去酒店的車，都是一輛勞斯萊斯。
“三位大師好，我是石建國，這是我兒子石小強，我們是賽方安排來接車的人，你們一路辛苦了，先去酒店吧。”石建國很會來事，幾句話說得人心裏舒坦，他把梵小洛三人恭恭敬敬請上後座。
梵小洛掃過父子兩的面相，兩人都是普通人，石建國性格狡猾了點但人品不壞，身上有些小因果，但沒犯過底線錯誤。兒子石小強是個暴躁直爽的脾氣，因為性格得罪過很多人，不過也沒大毛病。
也是，這些人不論身份如何，能進玄學大賽當志願者，肯定有玄師給看過面相，真大奸大惡的人也混不進來。
看父子兩眉宇間凝結的愁緒，梵小洛開口：“你們遇到了麻煩？”
坐在副駕駛座的石建國，一聽這話，就驚訝：“被梵小姐看出來了？實不相瞞，我們最近，確實遇到了麻煩。”
石建國一臉愁容地說出了最近發生的怪事。
他家裏是做酒店的，酒店倒是沒事，但家裏發生了一連串怪事，比如說放在冰箱裏的肉突然變少，像是被什麽東西撕生生撕開，肉上面還帶著類似於野獸的牙印。比如放在保險箱裏的現金和金條，突然莫名其妙不翼而飛。最可怕的還是在夜裏，從走廊和天花板上傳來的小孩赤著腳丫奔跑的聲音，伴隨著咯咯的笑聲，玩得很開心。
石建國一家人快嚇死了！
石建國指著自己的黑眼圈，臉上有隱隱的恐懼，“持續好幾天了，我不知道自己哪一天，就跟那幾個富豪一樣，不聲不響就消失了。”
梵小洛還在思索前面的事，聽到石建國意有所指的後半句話，皺眉問：“什麽叫跟那幾個富豪一樣，不聲不響消失，還有別的人出事？”
石建國嘆口氣，“我們這發生好幾起了。一開始是厚街那邊一個富豪失蹤，家人報警找了幾天沒找到，大家都猜是不是被人綁架，藏哪兒了。但過了三天，那家裏人都沒收到綁匪要錢贖人的消息，於是猜測可能不是綁匪，那人會不會遇上了仇家，被暗害了。這件事過去沒半個月，還是厚街，又有一個富豪失蹤了，跟頭一個一樣，消失得很奇怪，到處找都找不到……”
要只是一起兩起，還能說是意外，直到第三個富豪消失，附近所有的人都不安起來，尤其是家裏有點小錢的，沒看到失蹤的都是有錢人嗎？
石建國那時候還以為，這件事針對的只是厚街那一塊的有錢人，他雖然擔心，但總覺得跟自己沒關系，直到，東城這邊，他們小區裏，也開始有富豪失蹤，石建國這才知道，自己想錯了。
這針對的，是整個莞城的有錢人啊。
於是，家裏不算太豪，但也有十幾個小目標的石建國一家，也忐忑了起來。
石建國：“現在情況就是這樣，生不見人，死不見屍，那些人遭遇了啥都不知道，這才讓人害怕啊。”
也是發生了這種事，石建國才到處找大師，從某位大師口中得知玄學大賽要在莞城舉辦時，連身份也不顧了，馬上帶著兒子當志願者，就是想玄門能幫忙解決這件事。
和他們有一樣想法的，還有很多富豪，但玄學大賽志願者名額有限，很多都沒能選上。所以石建國是一邊自豪，但同時也憂心忡忡。
尤其是，這幾天，自己家裏也出現了怪事。他擔心，是那什麽東西，找到他們家來了。難道下一個要消失的，要輪到他了？
“專門針對有錢人？”
梵小洛與老吳頭，格桑三人互看了一眼。
他們不久前還在車上講離火組織，創立的最初就是針對有錢人。一轉眼，就聽到了一群富豪失蹤的消息，是巧合，還是意外？
梵小洛：“所以，我們這次比賽的內容，跟富豪消失案有關？”
石建國作為志願者，知道一點內情，點點頭，“很可能是，半個月前就就有玄師過來調查這事了。大師，你說我們，不會消失吧。”
老吳頭安慰石建國，“放心，我們人都來了，不會的。”
比賽地點在這，玄門不少老前輩的眼睛都盯著這裏。任何邪道，敢在老前輩的眼皮子底下搞事，那不是跟壽星公上吊，活膩了一樣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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